飞跃之困 行业之困

时间:2010-03-22 20:26 《数字商业时代》 点击:我要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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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 许磊 张涵] 遭遇资金链困境的企业绝非飞跃一家,飞跃的生死也不仅仅关系到这家企业本身。从飞跃的困境可以看到中国制造业捆绑式发展的现状。环境好时捆绑上天堂;环境恶化,捆绑下地狱。

  “飞跃不是倒闭了吗?” 一位出租车司机听到记者打听飞跃,脱口而出。来到台州,这是记者听到的第一句话。另一位出租车司机说道:“去飞跃?最近一个月我净往那儿拉人了,都是来要债的。”

  然而当记者站在中国飞跃集团占地两平方公里、干净而漂亮的厂区前,却发现既没有成堆的债主,也没有想象里萧条破败的景象。这家年产量达500多万台的缝纫机制造商,是国内缝制设备的龙头企业,其创始人邱继宝曾被国家领导人称之为“国宝”。

  见到从北京来到飞跃直接采访的记者,飞跃集团董事长助理陈国强显得既惊讶又头疼:“半个多月以来我们被各种道听途说的猜测包围着,你们是第一家走进这个大门的外地媒体。”

  飞跃到底怎么了?虽然陈国强一直力图用不够充足的证据证明此前种种报道和传言都是凭空杜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飞跃的困境在业内并非个案——在生产成本上升和银根紧缩的冲击下,缝制设备行业,乃至更多的制造企业遭遇资金链困境,只不过,“名声在外”使飞跃成了一个特殊的代表。

  台州企业一直喜欢自称“新‘台商’”,而眼下企业面临升级,资金大幅减少,飞越之困让更多的“新台商”乃至全体浙商开始思索调整企业发展策略,经过了几轮沸沸扬扬的炒作之后,为热闹而来的看客早已离场,留下来关注飞跃的人更多的是希望看到在这样的形势下如何解困。

  众说纷纭

  “我们没有申请破产。”陈国强面对记者的疑惑斩钉截铁地说。“也没有停工、大幅裁员,说政府接管飞跃账目更是不合规矩。停掉低附加值生产线,改换成高附加值生产线,这个过程会出现一段时间的待工也属于正常,而政府只是做了与媒体、银行的协调工作。”

  陈国强主动提到最近频频曝出的“飞跃倒闭传闻”,不满地表示“质疑某些媒体的权威性”,但面对记者反复提出的想面访飞跃董事长邱继宝的要求,陈国强说“邱总最近不见任何媒体”。

  飞跃的困难,被陈国强定义为“在困难时期遇到的暂时困难”,而飞跃自身已经开始进行种种调整。“飞跃现在的资产负债率是50%”,就现金流之困一说,陈国强认为仅凭飞跃过百亿的品牌价值,就能轻而易举摆脱。而已经开展的“瘦身计划”预计可得到10亿左右的现金流,“完全可以渡过难关”。

  关于“瘦身计划”,陈国强解释说,被割去的“肉”也不是之前报道中所指的“圈地”,而只是整合工厂后空出来的土地和飞跃在本地、外地参股的一些酒店等非主营业务资产。

  如果飞跃真的如传闻一般“将死”,那么遍布椒江区下陈街道的配件供应商又该何去何从?

  听到有人打听飞跃,一家缝纫机厂的工人脱口而出:“他们不是倒闭了吗?”但追问之下,他又表示不了解详情。一名年纪稍大的工人补充说:“今年整个行业都不太好。”与飞跃厂区相隔不远处,一家供应配件的小工厂已经倒闭。看门人告诉记者,这家厂以前为多家缝纫机厂供货,其中包括飞跃。20天前这里的人都走光了,“今年不景气没什么订单,欠债多就倒闭了”。

  马路对面另一家工厂的老板告诉记者,他们目前还在继续与飞跃合作,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看到记者不是来谈生意的,老板有些扫兴不愿再多说。而另外两家飞跃供货商都说与飞跃的合作没有中断,并表示赊账欠款行为是“行业惯例”,能还上钱就会合作。

  当地另外两家较大的缝纫机生产商“宝石缝纫机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为宝石)”和“杰克控股集团(以下简称为杰克)”对飞跃的近况都没有多做评价,他们一致公认飞跃是台州缝纫机行业的“老大哥”,邱继宝更是值得尊敬的企业家。他们面临同样的环境,也异口同声说着这样的困难是正常的、可以跨越的。

  火辣辣的太阳灼烤着七月初的台州,而外界对飞跃之困的关注仿如伏天中的寒流,横扫台州缝纫机行业。太多的矛盾或许正揭示,飞跃问题的本质,远远超过某些媒体之前的报道。

  仅仅因为我们是飞跃

  飞跃究竟面临着怎样的资金问题,以至在短时间被各大媒体“围追堵截”,甚至连门口的保安也多了几分警惕性,对来访人进厂后的行动以及家常式聊天都充满了“怀疑”。

  去年末以来全球经济滑坡、人民币加速升值、企业各项成本上升,银根紧缩,很多企业在短短几个月内利润急剧下滑。

  一项公开数据显示,今年一季度,台州缝制设备总产量为101.56万台,比去年同期下降15.3%,产值和效益也出现明显下滑。此外,浙江省台州市外经贸局数据显示,今年1~4月飞跃集团出口总额为1848万美元,较去年同期的3300万美元大幅下跌44%,仅相当于其2007年全年出口的五分之一。

  在宏观调控和外部环境压力下,制造业受到冲击,缝纫机行业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在整个制造业中,缝纫机行业并不是个“狠角色”。宝石的品牌推广负责人陈红梅坦率地对记者说:“如果不是因为飞跃的品牌效应,缝纫机行业怎么会吸引媒体这么多目光?”

  陈国强认为,下游纺织行业的萎缩直接导致了飞跃产品的销量大跌:今年1~5月份产销量同比下降了30%。宝石和杰克也承认今年的情形不佳,一家规模较大的缝纫机零配件供货商更是对记者感叹今年的订单只有去年的1/3,飞跃正是作为行业“排头兵”,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升级之困 由来已久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飞跃的困境并非一朝一夕所致。

  “资金确实有问题。”陈国强认为问题并没有严重到“倒闭”,甚至和“拯救”都扯不上关系,因为没有出现“危机”。

  陈国强认为,飞跃的现金困境从企业内部来看来自两方面的开销增加,一是研发投入过大,二是管理团队面临转型,人力成本增加。这样的调整实际上并非飞跃的“专利”,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宝石、杰克等在当地同样具一定规模的同行企业几乎不约而同地从2006年前后开始了企业管理策略的调整,即管理团队的职业化和增大技术投入。

  “缝纫机业的可效仿性十分强,你今天设计出一台机器,那些小作坊拆开看一下就能做一样的。”陈国强无奈地说:“只能不断地投钱设计更先进、不容易被复制的产品。”

  2007年,飞跃被认定为国家级技术中心,并保持了将营业额3%作为研发投入,这就是陈国强所说的“过大”的研发投入。在宝石,据说研发投入占营业额的比例为15%。陈国强说,在这个行业,技术投入的产出速度非常慢。此外,海外分公司开始进行专业化管理人才的转型,恰恰遭遇了大环境不利和货币政策的寒流,使企业的利润一再降低。

  民间信贷是天使也是魔鬼

  打开几份台州本地的报纸,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担保公司”、“投资咨询公司”、 “典当行”等广告,据当地记者介绍这些公司其实就是民间信贷机构,亦即传说中的“高利贷”。现实情况是,台州各类公开、半公开的民间金融机构已达一万多家,它们发展出一个分工有序、层次分明的民间融资市场,主要从事超短期和短期借贷。

  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制造企业老板透露,在他认识的小型企业主中,几乎没有一家从未碰过民间资本,多数企业启动资金的一半甚至更高来自民间信贷。

  更令局外人意想不到的是,民间资本不仅仅为新生的小企业提供了攫取第一桶金的铲子,也成为很多大企业资金告急时的“甘霖”。具备贷款资质的企业虽然可以通过银行贷款补救资金漏洞,但由于国有银行放款时间较长,企业根本无法在生死边缘等待银行的救命钱。

  于是,民间资本顺理成章地成为当地企业获取现金的手段中最快捷的一种,然而也是风险最高的一种。通过民间借贷,企业的现金流紧张问题得以暂时被掩盖。飞跃也承认使用了民间信贷方式作为筹资手段之一,但拒绝透露具体数目,而外界传闻的数字从数亿到数十亿不等。

  据一份调查显示,目前台州民间借贷的年平均利率为12%,是银行贷款基准利率的1.6倍。这些曾经扮演过“天使”的民间信贷,在企业奄奄一息之时,或许转身就化身为“魔鬼”。

渠道挤压 竞争升温

  除上述压力外,陈国强和陈红梅都不约而同地提到,在缝纫机行业,经销商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

  一方面,经销商以供货商所报的最低价格作为谈判标准,压低产品的价格。另一方便,赊销成为供货商“讨好”经销商的手段,进而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行业惯例,这样的做法为规模生产的大企业带来的困难远大于灵活的小型企业。

  飞跃为缝纫机设立直营店,正是在这样混乱无序的市场中的无奈之举。据悉,在早些年,经销商竞相压价、赊销曾一度造成飞跃的资金困顿,而在大超市设立渠道的投入太大,成本过高,在种种不利的条件逼迫下,要么继续在非公平的游戏规则下忍受低利润,要么跳出这一游戏圈,自己建立直营店。

  飞跃选择了后者。但是缝纫机市场对直营店的接受速度相对较慢,这样的投资短期内看不到现金效益。飞跃去年底开始在全国铺设直营店,成为现金寒流到来之前,压在身上的又一个沉重包袱。

  种种投入大而产出慢的战略,使飞跃注定需要大量的筹资来完成。无奈这些计划“生不逢时”,恰逢银根紧缩,银行放贷越来越谨慎,加上媒体“爆料”的风声,“一些小的商业银行比较担心会出现抽逃的现象,”陈国强说。

  “原来,飞跃每一次经营策略的微小调整都会被业内当作教科书式的成功范例,但一旦遭遇困境却成了反面典型。”陈国强说:“飞跃近年来的一举一动都是有目共睹的,之所以在这样一个整个行业都不景气的时期被推到前面,仅仅因为我们是飞跃。”

  虽然飞跃所在的椒江区下陈街道的其他中小型缝纫机企业今年的经营状况普遍很不景气,但亲身到过飞跃的人似乎很难把眼前的景象与“濒临倒闭”联系起来。陈国强认为,“飞跃将死”的说法更像是有人“做局”。

  “是媒体谋杀了飞跃!”陈国强说,飞跃最困难的时期其实是在今年5月,而6月以来已处于逐步好转的阶段。他认为在这样不恰当的时刻,媒体上写飞跃破产“完全是竞争对手的直接或间接作用”。

  捆绑下地狱

  但宝石的陈红梅十分诚恳地告诉记者:“我们不希望飞跃倒下。”所谓唇亡齿寒,事实上,这或许也多少代表了台州缝纫机行业的心声。

  “飞跃如此,我们又会怎样?”竞争归竞争,当地更多的企业更关心的是这个问题。同时它们也在思考,自己的企业是否已被捆在这副多米诺骨牌的某个位置,即将顺势而溃。

  自2006年以来,台州制造业发展开始进入大规模转型时期——产业结构逐步向资本密集和技术密集转变,民营企业向规模经营和现代企业制度转变。企业更愿意把这次行业困境看作一场行业洗牌,无论是竞争对手,还是当地政府都不愿意看到飞跃这样的“试水者”首先倒下——尽管仍然被种种毛病包围,飞跃在营销模式和科技创新方面进行了种种实践。

  对于台州当地政府来说飞跃的生死又是另外一个问题。在外界想象和报道中,当地政府是出于 “面子工程”,对飞跃施以援手。然而,一个更显然却被忽略的原因是:飞跃及上下游企业已经在当地形成了一个相当大的产业群体,飞跃如果倒闭,面临失业的不仅仅是本厂2000名工人,与之相关的上游企业也会有连锁反应,据统计,这一连锁反应有可能造成2万人失业。

  以飞跃为代表的一大批台州和浙江制造企业已经习惯了打“顺风球”,在经济环境和盈利状况良好时,它们能够适时地扩大生产、增加科技投入、建立合适的营销渠道。但当资金寒流来袭,企业面临生存或发展两难抉择时,应该何去何从,这绝不仅仅是飞跃一家的事。(责任编辑 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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